茅于轼:富人要得到保护,这在中国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问题
[不是我不爱你]:茅老师,你原来说过“为富人说话,为穷人办事”?您提出这个观点的理由是什么?发表之后,网上有些反对,现在你还坚持原来的观点吗?
「茅于轼」:因为我们的社会是相反的,为富人做事的少,为富人说话的多,为穷人做事的多为,穷人当然需要为他们说法,更需要的是为他们做事,可惜这方面不够。为富人做事也不错,但是要为富人说话,还没说呢,就已经错了,你怎么为富人说话,应该为穷人说话,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为富人说话。其实富人要得到保护,这个问题在中国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问题,因为我们是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,资产阶级是被专政的一部分人,是剥削者,富人就觉得没有安全感了,现在有钱人都想办法转移到国外去,把资产转移到国外,老婆、孩子都朝外跑,不管他赚的钱来的正还是不正,跑到什么地方?跑到富人感到安全的地方。
我现在还认为,首先要为穷人做事,社会安定要缩小贫富差距,要解决穷人的困难,当然有人说穷人、富人用这种划分方法不好,但是这样划分可能比较方便一点,低收入就是穷人嘛,你要为他做事,要解决他切切实实的困难,所以,光为穷人做事是不行的,让穷人富起来,帮助他提高收入,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缓解贫富差距,才有可能先富带后富,你不为穷人做事,光是说为穷人说话,已经为穷人说话的人说的太多了,而且有很多话表面上听起来是为穷人,实际上是害了穷人,很有欺骗性的。
[小箩卜头]:茅先生,你如何理解仇富心理?
「茅于轼」:中国历来对仇富心理是有争论的,有的说有,有的说没有,我也不好说。但是我比较可以肯定的,解放以后,我们培养了一批仇富心理的人,现在年轻人不知道,搞阶级斗争叫忆苦思甜,说解放前怎么苦,为什么苦呢?是受了剥削,受了谁的剥削?受了富人的剥削。所以解放后客观上培养了一个仇富心理,所以就会打倒富人,中国没有富人了,全变成穷人了。所以,仇富现象在中国比别的国家更厉害。就看香港,香港的贫富差距比大陆还大,但是香港个城市地区,没有农村的,中国的贫富差距,城乡差别是一个主要原因,更何况中国的自然条件差别非常大,而香港是个小地方,没有自然条件的区别,像这样一个地方,收入差距这么大,但是香港的问题不像大陆那么严重。说明中国大陆的仇富心理是改革后30年培养起来的,而到现在并没有加以清除,剥削的理论还在教,认为富人就是剥削来的钱。为什么我说要为富人说话,不能把雇佣看成剥削,把雇佣看成剥削太糟糕了,全世界很多国家都有雇佣关系,都说成剥削,都起来造反,那这个世界还能维持得了吗。30年,中国变了样了,特别是城市,农村变化不太大,我看中国比哪个发达国家都不差,到美国、法国、德国去看看,我觉得他们比不上北京、广东、深圳。所以,仇富心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,从教科书就需要改,不要强调剥削阶级,把人分成不同的阶级,把人看成一部分人在剥削另一部分人,那仇富就有根据了。
[一烟一酒]:茅老:如何看“不患寡而患不公”?
「茅于轼」:现在是这个问题,什么叫不公,你从市场得到的收入算不算不公,是不是每个人收入都一样就是“公”了,因为每个人的贡献是不一样的,大家应该承认这一点,贡献不一样,而收入一样,是不是“公”呢。所以“公”的标准有两种:一种是你创造多少财富你拿多少。第二种,大家拿的钱一样多。这两种“公”的不同判断有两种不同的结果。在我看来,吃大锅饭是不行的,大家拿一样的钱,干的活不一样,拿的钱一样,肯定是不行的,最后大家干活都懒洋洋的,坐享其成,这个办法不行。但是完全靠市场也是不行的,因为市场造成的收入差距非常大,像比尔盖茨这么多钱哪儿来的?他不是贪污来的,是大家愿意给他们赚的,像姚明,他赚的钱也不是剥削来的,因为大家喜欢他嘛。我的理解,一个不能吃大锅饭,二一个差距不能太大,究竟差距大到什么程度算太大,个人有个人的想法,没有标准。经济系数多少是最好,从全世界看,各个国家的差别很大,我们需要的是能够有一个温和的理性的,有法律程序来保证的纠正贫富差距过大的一种方法,而不是用造反,剥削富人的办法。
[一天一地一广仔]:请问茅老,面对越来越复杂的经济社会形势,收入分配改革有什么突破口?实现共同富裕有什么切入点?
「茅于轼」:收入分配,说老实话现在没有突破,现在还处于胶着状态。我刚才已经说了,解决这个问题是两方面:政府、民间。现在这两方面都没有突破,我很希望政府,第一在税收上突破,第二在公共服务上突破,不能把公共服务只瞄准城里人,比如公费医疗,农村人都享受不到。这就是毛泽东以前批评卫生部,叫“城市老爷卫生部”,就不是为农村服务,而是为城市服务。民间呢,政府应该完全放开,政府可以监督民间的资产机构,不要自己去干慈善,因为中国的政府是很难监督的,他拿慈善款买了豪华车了,盖的办公楼了,谁去监督他。所以,私人机构办慈善更有效,世界各国的经验都证明这样一点,政府要从慈善事业退出,百分之百的退出,变成对慈善的监督、管理,这样的话,贫富的问题可以有所突破。另外,剥削理论不能再继续下去了,剥夺富人的财产,用暴力的方法,这也是非常糟糕的,不能再继续了,要让富人和穷人都得到一样的保护。
[田园乐土]:由于税收监管在富贵阶层面前存在一定的“盲区”,由此造成了贫富阶层实际税负不公,您如何看待这种税收的“逆调节”?有没有解决的办法?
「茅于轼」:他说这个是很对的,现在我们的税收只对个人所得税,它主要起了一个调节收入分配的作用,但是我们现在没起这个作用,因为我们现在的个人所得税只对工薪能征税,其它的收入征不到他的税,特别是财产性收入,何况现在说炒股的收入根本不征税,这个非常没有道理,炒股票都是有钱人炒,穷人哪有钱去炒股票,像我们写文章,稿费都要征税的,财产性收入反而不征税,所以要彻底改变这个。最近,我们看到俄罗斯税改的经验,在2002年俄罗斯对个人收入的所得税做了一次大的调整,他调整的方法,一个是提高起征点;二是把累进的所得税全部降下来,而且降的很低,所得率12%.你不管得到什么收入,交12%的税,只要在起征点以上。它原来的税率是12%、20%、30%,加上免税,现在变成两个档了,一个免税,一个12%,大家想想,这样个人所得税一定要降低嘛,结果大大出乎意料,所得税的税收当年就增加了25%,第二年又增加了21%.这就说明,原来很多富人要交20%、30%的税,他不愿意交,偷漏税,而现在他愿意交了,所以本来偷漏税的人变成交税了。
现在全世界好多国家学了俄罗斯,把个人所得税,累进的所得税降下来。应该说累进所得税是一个很好听的,道理上很合理的,但是做起来是很困难的,只有发达国家税收已经有几十年、几百年的历史,税务局掌握的资料很完整,我们过去是不交税的,现在要交税,大家很不习惯,一下子这么高,我们累进所得税40%多,大家就不愿意交,用各种方法偷漏税,税务局也不可能掌握他们的全部信息。所以,从税收方面,我们可以考虑。但这个一提出来,恐怕又要遭到很多人的反对,俄罗斯不简单,竟然能够做成这件事,老百姓很理智,同意政府做这样一个个税调整,结果成功了。当然,它以后税制完整以后,还要恢复到累进所得税,累进所得税能够均贫富。我也主张,我们加大个人所得税,减少其他的税,个人所得税主要向高收入阶层征收,能够缓解贫富差距。
[想唱就唱]:茅老,您是否赞成在当前条件下征收物业税,这会不会增加老百姓负担?您觉得遗产税与物业税哪个应该先征?
「茅于轼」:老实讲,我对税收不是专家,税的问题是很复杂的问题,是需要非常慎重来对待的,所以征不征收物业税,我不敢说。但是,我觉得房地产的问题,现在投机行为非常严重,造成了大量的空房,而且是市场的泡沫。为了避免泡沫,应该对房地产的投机所得多征一点税,减少对房地产的投机,减少房地产的泡沫,这个是很应该的。
像遗产税,我是赞成征遗产税,当然有些税务专家不赞成,说遗产税很难征,他还没死把钱送给别人了,因此,光征遗产税还不行,还得要征馈赠税,我觉得征遗产税是个很合理的办法。当然全世界征遗产税的地方不太多,也就是说它还有征收上的困难,但是上一代富,下一代还富,上一代穷下一代还穷,这很不合理,遗产税是一个改善社会分配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,我比较赞成征遗产税。来源:人民网强国论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