制约中医发展的重要经济因素
——关于现行医疗计价体系的思考
王长松 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中医内科
这次沙龙要探讨的，是有关中医药发展的重大问题。接到通知以后，我也做了个思考。目前中医能不能生存、能不能发展，关键就是两个问题：第一是中医有没有效果，有没有切实的临床疗效，能不能拿得出与西医有得一比的疗效，或者在某些领域有比较突出的疗效优势，抛开疗效讲中医的生存发展，都是不切实际的。第二是能不能赚钱，就是在当今的市场经济环境下，中医能不能获得足够的经济收入以自养其身，为自身的发展奠定经济基础。今天我要谈的，就是制约中医发展的重要经济因素。这里有一个核心的观点——现行医疗计价体系的不合理，就是制约中医发展的重要因素！
需要声明一下，我不是搞经济的，我是中医的副主任医师，是战斗在临床第一线的中医医生。但在工作的过程中，在现实生活中，我发现了一系列大家都知道、但是又习以为常的、也是非常不合理的现象！我把这些现象作了总结，称其为医疗实践中的经济学悖论。在这里向大家汇报如下：
一、医疗实践中的经济学悖论
实例一 没治好病的医生拿奖金，治好病的医生受谴责
在我刚刚做医生的时候，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件事情：我们科里收治了一位大学生患者，不明原因血尿，在一位高年资主治医师所管的病床上住了一个多月，一直查不出原因，也没有任何效果，家长非常着急。我值夜班时，患者的母亲找到我，哭着说：“你是搞肾病的，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呀！”我当时给她了一个在陕西学到的民间单方，非常奇妙的是，服用三天以后，这个病人的血尿就得到了控制；之后病情逐渐稳定，一个星期之内就顺利出院了！
我看到这样的效果别提多高兴了！但后来发现患者的主治医师非常不满，再后来是科主任找我谈话，说都像你这样，我们科的经济指标怎么完成？那个时候，医院、科室刚刚实行成本核算，我们科室又把医生护士分成若干治疗小组，每个治疗小组根据收入核算奖金。我做了粗略估算，就这个病人而言，那位主治医师所在的小组，不管其治疗效果如何，患者的床位费、检查费、治疗费、中药费、西药费、护理费等等各种费用，合计共约3000元，他们这个小组的纯收入就是600元左右。而提供单方、取得效果的我，不仅没有一分钱收入，而且还受到来自各方的讥讽和责难！当时我感到非常难过！我怎么都接受不了，医为仁术，救死扶伤，在病人身上赚钱，还有没有良心道德？这里不是我久待的地方！
后来才发现，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，是一种司空见惯的普遍现象，这里再说一个刘力红老师诊治的病例。一位重症肝炎的病人，曾经选择干细胞移植等方法治疗，两次住院，两次大发作，花费二十多万元都未能控制病情。后来他找刘力红老师，用中药调理半年左右，身体基本康复。我也给他们算了一笔帐，前面的治疗，耗资二十多万，没有取得效果，但按现行的计价方式，实行这一治疗方案的医院或个人，最起码有4万元的业务收入；后面的治疗，花费4000余元，效果很好，但刘力红老师最多只能有800元的收入，这还是在假设有中药提成的前提下。医药分家之后了，刘老师可能得到的回报更少！
这样的现象合理吗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？当时我带着深深的疑惑，离开了原来的医院，考入南京中医药大学，希望能找到一方净土，但以后发现的问题越来越多。
实例二 能治疗肾衰、减少透析次数的神奇药方受到全科人员的一致排斥
攻读博士期间，和一位师兄交谈，发现他的经历更令人震撼！他曾经在原来的肾病专科推行一套治疗肾衰的方药，取得了相当满意的临床效果，可以减少透析次数：原来每周需要透析三次的患者，现在只需要透析两次了！正当他沾沾自喜的时候，受到了包括科主任在内的全科医护人员的一致排斥，因为他的方案使科室的奖金大幅度下降!
之后的人生阅历使我慢慢地想开了：这样的事情能怪科主任吗？不能！因为是医院制定了科室必须完成的经济指标，否则奖金甚至工资都无法保证！那能怪院长吗？也不能，因为是国家把医院推向了市场！那能怪国家吗？似乎也不能，因为不把医院推向市场，医院就没有活力，谁来保证医院的运行和发展？那么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？是不是医疗本身不适合市场运行？还是市场出了问题？我困惑着，思考着！
实例三 一方面国家呼吁发展中医，一方面综合性医院逐渐取消中医病房
在许多综合性医院，中医只有门诊，没有病房。有病房的也是举步维艰。近年来，南京的许多综合性医院包括省人民医院，都逐步取消了中医病房，我们医院的中医病房是2004年取消的。5年来的实践证明，取消中医病房的决策是正确的。因为中医病房取消之后，让位给一个非常有实力的科室，这个科室发展得很好！同时，病房取消之后，大大降低了中医科的运营成本，使中医科的经济效益大幅度提高！在拿到比原来多得多的奖金之后，大家再也没心思去发展中医、恢复病房了！
那么，取消中医病房是不是因为收不到病人，或者是中医病房的疗效不好，或者是老百姓不需要中医病房呢？不是的！实际上，我们的病房一直都是满的，有时候甚至还要加床才能满足需要；治疗的效果肯定优于单纯的门诊；有不少患者呼吁，什么时候中医有了病房，我们还去住！
问题的关键是中医不赚钱，养活不了病房。病房运营成本高，而中医收费低，不能获得应有的经济效益，造成入不敷出。作为中医科的主任，我非常希望开设一个纯中医的病房！但我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赢利方法，最起码是不亏本的方法。
